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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 朝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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寧瑟以為,清岑的重點會放在“怨靈”二字上,然而比起白骨畫皮的怨靈,他似乎更在意她話中所說的“脫光”。

為了防止清岑往別的方面想,寧瑟立刻解釋道:“怨靈姑娘並非有意為之,幻術乃是魔城中的萬年老妖布下,可見這個老妖怪,心思很不單純啊。”

言罷,她又伸手在他腰上摸了一把,手法敏捷而熟稔,一副登徒子的模樣。

清岑臉色如常,既沒出聲制止,也沒看她一眼,端的是不為所動。

她幹脆雙手搭上他的肩,腳踩疊重的石磚,好讓自己變高一點,然後擡眸與他對視,意有所指道:“雖然怨靈姑娘非常熱情,讓人難以招架,但是我也特別堅貞,不該看的地方都沒細看。”

不該看的地方都沒細看。

清岑將這句話掂量幾分,心中並不是很高興,於是低聲問了一句:“沒有細看,覺得遺憾麽?”

“當然不遺憾。”寧瑟道:“畢竟我看慣了你,眼光就變得很高了。”

她說這話的時候,目光一直凝在他身上,四下燈色微弱,風也夾雜著寒氣,她依然興致勃勃,不太在意現在身處何方。

日影偏斜,天光漸暗,眼看夕陽就要落山,魔城內竟然點起了燈盞和流火。

房屋高低錯落,街道縱橫四布,似乎沒什麽章法,也不講究城中格局,湧入的天兵分成了三列,朝著不同方向進發,半空中飄著赤焰火把,偶爾會有火星四濺。

清岑沒再提怨靈,他握上寧瑟的手腕,將她拽離了墻頭,“城墻要倒了。”

話音未落,城墻下已有副將軍傳令,近旁天兵紛紛撤退,給這堵即將坍塌的城墻,讓出一塊足夠的地方。

芷娟站在距離寧瑟三丈遠的位置,她帶領一眾天兵架起扶梯,不過片刻已從墻沿躍下,在即將離開的那一瞬,她忽然動作一頓,而後出聲問道:“有誰看見阿刀了?”

某個天兵立刻應道:“回副將軍的話,我剛才還在墻頭邊瞧見……”

那天兵伸手指向墻頭,然而此時此刻,那處地方並沒有半個人影,空餘一盞昏黃燈火,在薄暮的天空中兀自飄搖著。

芷娟順勢看過去,眼見那處空無一人,心中就有了不好的猜想。

不得不說的是,清岑的隱身結界,實在設的很好,便是連芷娟這般修為的神仙,都瞧不出半點端倪。

因著眾位天兵齊刷刷地看向這裏,寧瑟有點反應不過來,任憑清岑將她打橫抱起,禦風而行跳下高有數丈的城墻。

這一跳,就進入了魔城之內。

寧瑟甫一落地,立刻將手中面具戴好,沖出隱身結界後,朝著芷娟所在的位置喊道:“副將軍,我在這裏!”

當下暮色四合,天光暗淡如鴉染,城中燈火卻格外明亮,迎著那跳躍的火光,寧瑟將芷娟細看了一陣,忽然發現她的臉色,似乎有點不太對勁。

芷娟眼見寧瑟平安無事,放心帶領一眾天兵離開城墻,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後,整座墻垣坍塌成灰。

磚石瓦片砸上地面,發出轟然震耳的重響,護城河濺起土色泥漿,魔怪的屍首沈入河底,地表的裂縫卻在漸漸合攏。

“那個山崩地裂的玄術已經失效了。”賀連握著銀杖,擡步走向站在廢墟邊的芷娟,“天兵傷亡甚少,眾人安然無恙,魔族節節敗退,毫無反擊之力,眼看就要破城了,我是不是可以拿回報酬了?”

芷娟眉峰微蹙,想起今日一早時,賀連曾同她說過,倘若他能解開玄術活著回來,她便要真心實意地誇他一句。

比起原本商議好的三百金幣,這個報酬其實可以算微不足道。

但芷娟並不經常誇讚別人,她手下沖鋒陷陣的天兵也很少能得到什麽稱譽,一般來說,她更習慣直接給予獎賞,而非虛無實際的口頭表揚。

但看賀連勞苦功高,她掃腸掛肚了一陣,而後擡頭將他看著,眉宇間英氣不減,一番稱讚也說得斬釘截鐵:“我必須承認一點,你是我們二十一軍營裏,最出眾的玄術師。”

賀連以為還有後話,於是靜候了一陣,卻發現芷娟轉身欲走,他趕忙追了上去,一邊裝作雲淡風輕的樣子,笑了一聲才開口道:“副將軍請留步,說好的真心實意的稱讚,就只有這麽一點?”

有一位天兵目睹這一切,忍不住插。了一句:“這位玄術師大人,您且知足,我們副將軍很少誇讚別人。”

賀連心有不甘,握著法杖答道:“副將軍誇我是二十一軍營裏最出眾的玄術師,但在我們二十一軍營裏,實則只有我一個玄術師……”

寧瑟聽到他們的對話,“哈哈哈哈哈”地笑了一聲,就被賀連側目盯上了。

寧瑟至今也不知道,賀連如何得知她的本來面目,因此他這麽看著她,就讓她心底有點慫。

“你們還楞著做什麽?”芷娟回頭相望,手中九環刀早已出鞘,“魔城內遍布機關,能否凱旋尚不能下定論,莫要掉以輕心了。”

方才急匆匆地戴上面具,眼下那面具有些不穩,冷風一吹竟是微晃幾分,寧瑟伸手抹了一把臉,趁機將面具扶正,而後急急忙忙跑到芷娟跟前,關切道:“副將軍大人,你是不是有傷在身?”

此時天色黑透,夜幕降臨,城中點起萬盞仙燈,竟不像一座魔城。

然而幾丈外的地方就是傾塌的墻垣廢墟,亂箭殘瓦散落一地,各個軍營的天兵仍在往城內進發,無人敢斷定此戰必贏。

“我沒事。”芷娟擡頭望向前方,當空燈火反襯刀光,她舉刀指向一條岔路,向近衛兵吩咐道:“傳令本營天兵,即刻隨軍進發。”

使命下達,眾多兵將蓄勢待發。

寧瑟的目光卻落在了她的左肩上,那裏的軟甲被割開一個小口,棉質的衣裳向外翻開,似有一道並不明顯的血痕。

寧瑟猛然想起,方才還在城墻之上時,芷娟有一陣獨自對敵,大概就是那時候受的傷。

奕和仙帝曾經對寧瑟說過,魔族慣常在刀劍上淬毒,哪怕被劃出輕微細小的血口,都極有可能身中劇毒。

除此之外,奕和仙帝還說,有些天界將領似乎擁有一顆凜然不可侵犯的自尊,他們被魔族的刀劍弄出一個小傷痕時,多半不太在意,並且覺得自己一定能輕易扛過去,結果往往就是戰死沙場,且讓身邊的人扼腕嘆息。

思及此,寧瑟當機立斷,一把握上了芷娟的雙手。

手指冰涼,骨節僵硬,筋脈隱現烏青,果然是身中魔毒的癥狀。

寧瑟呼吸一滯,言辭肅然道:“副將軍大人,魔族的刀劍都淬過毒,你一定知道這一點,對付這個劇毒不能靠硬撐,再過半個時辰就要無醫可治,無藥可解了。”

一旁的兵長靜默不語,他看到寧瑟上來就握住芷娟的手,實在顯得特別輕浮,剛準備出聲斥責她,就聽她說出了這番話。

片刻過後,隨軍的仙醫被召了過來。

賀連就跟在仙醫的身後,他不太能摸得清狀況,只是心中盼著芷娟安然無恙,可惜事與願違,那仙醫給芷娟送藥,又給她搭脈,面色仍然凝重得很。

別的軍營已經包抄進入城中,芷娟所在的軍營卻被落下了不少,她不太想管身上的傷,只想盡快追上大軍的腳步。

然而天君殿下的近衛兵卻朝這裏走了過來,尚未行到芷娟面前,已經開口同她道:“殿下問副將軍是否受傷了,假如副將軍中了魔毒,還請您先回營休息。”

既是身在軍營,主將的命令自然難以違抗。

城中冷風蕭瑟,夜幕淩駕萬千燈火,密集的房屋在此刻看來,似有幾分難言的詭異,芷娟擡頭環視四周,握緊的拳頭又松了開來。

“下次作戰,屬下必當更加小心。”她道。

“你回去養傷解毒,到了明日還能生龍活虎。”賀連忽然道:“也許我們明天就攻破這座魔城了,沒什麽好心急的。”

寧瑟站在原地搓了搓手,看著芷娟隨仙醫離去,方才那近衛兵又走到她身側,恭聲說了一句:“殿下還有話傳給您,倘若您放心不下芷娟副將軍,不如隨她一起返回本營。”

寧瑟默默嘆了一口氣,心想清岑還真是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,要把自己趕回本營啊。

“我是軍營先鋒啊,怎麽能在這個時候走?”寧瑟放低了聲音,義正言辭地說:“我會守到破城的那一刻。”

話音才落,距離他們最近的那排房屋,竟然如同霹靂火球一般,接二連三地爆裂開來。

芷娟並未走遠,後方還有眾多尚未防守的天兵,寧瑟腦中空白一瞬,驀地甩開一個防禦結界,她側頭向前看了一眼,發現別的軍營好像早有準備,只有這個地方,是在全局預料之外。

火光沖擊逼得寧瑟仗劍伏地,膝蓋蹭著並不柔軟的盔甲,略微劃破了一點皮。

待那爆聲結束後,防禦結界也解除了,寧瑟提劍站起,發現並沒有魔怪的身影,在場天兵也摸不著頭腦,只覺得敵暗我明。

兩條長街上的屋舍被威壓完全碾碎,清岑腳踏一地廢墟殘瓦,從遠處瞬移而來,他掃眼看過烈火灼燒的房屋,眸中依然沒什麽情緒。

寧瑟趁機走到他身邊,剛準備和他說話,便聽他問了一句:“受了什麽傷?”

“膝蓋蹭破一點皮。”寧瑟暗嘆方才反應不夠快,隨即又道:“沒什麽影響,只是不能跪了。”

城內暗流湧動,風也更涼了幾分,他側過臉看著她,靠近一步又問:“你何時需要跪?”

幾丈外還有別的天兵,寧瑟下意識地後退一步,雙手背後略帶羞赧道:“哎,你這樣直接問,叫我怎麽好意思說啊。”

清岑沒往別的地方想,當下局勢尚不明朗,也沒有找到萬年老妖的藏身之處,他擡手放出一個尋地訣,就聽寧瑟輕咳一聲,坦蕩蕩地說了一句:“前幾天晚上,我們不是換了個新姿勢麽……”

龍族威壓幾乎籠罩整座城池,清岑的手指卻僵硬了片刻,威壓傾覆千幢房屋,他冷聲開口道:“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麽?”

“想你呀。”寧瑟道:“畢竟我喜歡你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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